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艳异编(续集)卷八

鳞介部

  宗立本

登州黄县宗立本,年长无子。行商抵潍洲,野宿古庙。仆持杖卫,击柝达旦。明日,途遇六七岁儿,遮拜于前,语言儇利可爱。曰:“我昌邑县公王忠彦之子也。父母俱丧,”鞠养于某。某今舍我而去,势必死于虎狼魑魅矣。”立本曰:“肯从我乎?”乃泣拜。命之神授。教之读书,一目辄记。能作一丈阔字,篆隶草不学而成。见古帖墨迹,摹临曲尽其妙。立本遽弃旧业,而携此儿行游,借以自给。

后至济南,逢胡僧曰:“你从何处得此儿?”立本曰:“吾之子也。”僧曰:“是五台山五百小龙之一。失之三岁矣,再欲留之,祸也。”索水喷儿立化朱龙,跃入净瓶。僧顶笠不别而去。

昭潭三姝

元和中,有高昱处士,以钓鱼为业,尝舣舟昭潭。夜仅三更不寐,忽见潭上有三大芙蓉花,红芳颇异。有三美女各踞其上,俱衣白,光洁如雪,容华艳媚,莹若神仙。共语曰:“今夕,阔水波澄,高天月皎,怡情赏目,堪话幽玄。”其一曰:“旁有小舟,莫听我语否?”又一曰:“纵有,非耀缨之士,不足惮也。”相谓曰:“昭潭无底橘州浮,信不虚耳。”又曰:“各请言其所好何道?”其次曰:“吾性习释。”其次曰:“吾习道。”其次曰:‘吾习儒。”各谈本教道义,理极精微。一曰:“吾昨宵得不祥之梦。”二子曰:“何梦也?”曰:“吾梦子夜仓惶,窟宅流徙,遭人斥逐,举族奔波,是不祥也。”二子曰:“游魂偶然,不足信也。”三子曰:“各算来晨得何物食?”久之,曰:“从其所好,僧、道、儒耳。听我适来所论,便成先兆,然未必不为也。”言讫,逡巡而没。

昱听其语,历历记之。及旦,果有一僧来渡,至中流而溺。 昱大骇曰:“昨宵之言不谬耳!”旋踵,一道士舣舟将济。昱遽止之。道士曰:“君,妖也。僧偶然耳。吾赴知音所召,虽死无悔,不可失信。”叱舟人而渡。及中流,又溺焉。续有一儒生,挚书囊径渡。星恳曰:“如前,僧道已没矣。”儒正色正言:“死生有命也。今日吾族祥斋,不可亏其吊礼。”将鼓悼,昱挽书生衣袂曰:“臂可断,不可渡!”书生方叫呼于岸侧,忽有物如练,自潭中飞出,绕书生而入。昱与渡人遽前,捉其衣襟,漦涎流滑,手不可制,昱长叹曰:“命也,”顷刻而没三子。

俄有二客乘叶舟而至,一叟一少,昱遂谒叟,问其姓字。更曰:“余祁阳山唐勾鳖。今适长沙访张法明。”昱久闻其高道,有神术,礼谒甚谨。俄闻岸侧有数人哭声,乃三溺死者亲属也。叟诘之,昱具述其事。叟怒曰:“焉敢如此害人!”遂开箧取丹笔篆字,命同舟弟子曰:“为吾持此符入潭,勒其水怪,火急他徙!”

弟子遂捧符而入,如履平地。循山脚,行数百丈,观大穴明莹,如人间之屋室。见三白猪寐于石榻,有小猪数十,方戏于旁。及待符至,三猪忽惊起,化白衣美女,小者亦俱为童女。捧符而泣曰:“不祥之梦果中矣。”曰:“为某启仙师:住此多时,宁无爱恋?容三日徙归东海。”各以明珠为献。弟子曰:“吾无所用。”不受而返,具以白叟。皇大怒曰:“汝更为我语此畜生,明晨速离此。不然,当使六丁就穴斩之!”弟子又去。三美女号 恸曰:“敬依处分。”弟子归。

明晨,有黑气自潭面而出。须臾,烈风迅雷,激浪如岛,有三大鱼,长数丈,小鱼无数,周绕沿流而去。叟曰:“吾此行甚有所利。不有子,何以去昭潭之害!”遂与昱乘舟东去。

樊氏女

江浦人樊里长暴戾,为里人所憎,恒冀其败亡。其女为妖物凭藉,人皆笑之,樊恨甚,闻陈法官者神术,乃具牒请之。法官至曰:“汝能舍此女,我则为治。”主人曰:“欲女活耳,奈何舍之死?”曰:“非也。能舍彼裸衣一,随我行法,则妖物授首,而女身无害矣。如何?”曰:“惟命。”

乃取炭数百斤,炽之地穴,取大铁索炙而赤之。诵咒毕,女着单,自内出,坐胡床上。道士取火索缠之数重,不知痛。缠已,狂奔十余里,跃入一水塘中。众谓必死,父母亦悲怖。法官曰:“无事也。”三时,乃自水中抱一大黑鱼而出,水随之涌至家。擒鱼而其铁索贯鱼腮,长一丈五尺,重七百余斤。乃拽入火中炙杀之。少选,女苏。问其痛苦,曰:“无苦也。惟见一巨神有胡髯,引我入一处,见一黑男子卧,曰:‘魅汝者,非此物耶?’吾曰:‘是。’遂以索穿腮锁之。原不知赤身受辱也。”法官悉辞其家谢物,但受一鞍马而去。女得生,嫁为孙氏妇。

江郎

吴少帝五凤元年四月,会稽余姚县王素有女,年十四。美,父母惜而不嫁。有一少年,姿润玉洁,自称江郎,请婚,父母心爱而许之。后数日,领三四妇人,老者、少者并二少年,持币财以聘,遂成婚。逾年而始孕,再十二月而始生。所生者,状如绵囊,其大如升。家人以刀剖之,白鱼子也。素问之,郎曰:“吾不幸有此,何须问也。”母独使人密候江郎解衣,取之,衣尽有鳞甲之状。素命以巨石镇之。及晓,江郎,求衣,异常诟骂。寻仆地有声,家人视之,见床下有白鱼,长六七尺,未死,而鳞尽脱者。素斫断之,投江中。女别嫁。

彭城男子

彭城有娶妻而外宿者。妻问其故,夫曰:“汝已出房伴我,我何不外宿?”妻曰:“无之。此必妖也。”是夕,夫仍外宿,俟其似妻者而捉之。似妻者曰:“君向与妖外宿,今我所以伴君,君反疑我耶。”夫仍与之寝。夜半,心悟,乃捉之求火,则渐渐缩小。视之,一鲤鱼也,长二尺。

谢飞

石城山有神庙,灵应非常,祭祷不绝。丹阳道士谢飞偶宿焉,惧而大声曰:“吾是天帝使者!”然终惶惑,不自胜也。才二更,有至庙门呼阿铜者曰:“庙中有人气,是谁?”门有人应云:“彼自言天帝使者。”须臾,又来呼问,铜答如前。乃叹息而去。

飞益惶惧,反大声呼铜问之,答曰:“来者是水边穴中白鼍,我是庙北岩嵌中龟也。”非迨旦而告里人,共往发掘,杀之,遂坏庙绝祀,民始得安堵焉。

  岛胡

近世波斯人,舟漂入大海。至一岛中,见衣草叶胡人。问之,乃知亦是失风漂流者。众哀而载之。胡即日献山中磲、玛瑙、玻璃等诸宝,不可胜数,舟人都争取之。满载挂帆,行舟可三四十里,遥见山峰有赤物如蛇,渐至巨大。胡曰:“山神惜宝,来逐我也,为之奈何?”舟人无不战惧。俄见两山从海中出,高数百丈。胡喜曰:“此两山者,大蟹鳌也,其蟹常好与山神斗,神多不胜,我等必无忧矣,”赤物寻至,两山盘斗,良久,见蟹夹蛇头,死于水上,状如连山。舟乃得渡。

  历阳丽人

乾道间,历阳芮不疑从父扫墓。路遇青衣小鬟持简邀之。顷引至一宅,金碧璀璨,赫然华屋也。内一美丽妇人出迎,分庭抗礼,若素识相欢。坐定,谛观容貌服饰,真神仙也。芮为之心动。少焉,张宴奏乐,丽人捧觥曰:“累劫同修,冥数未合,今夕获奉,从容为寿。”宴罢,登榻。绣衾甲帐,目所未识,遂讲衽席之好。未旦,芮求归。丽人曰:“郎何来之晚,何去之速?陋巷草舍,固不容车马,愿以十日为期。”芮曰:“大人刚严,不得不辞去耳。”丽人乃挥涕送之曰:“来日当于修阁致谒。”至期,未二鼓,丽人先遣仆妾,施床帐,具酒肴,俄拥一香车,丽人下与芮接。从此每夕辄至。商榷古今,咏嘲风月。虽文人才土,无有及者。但戒芮曰:“我非凡品,得侍巾栉,夙昔使然。若泄天机,必受大累。”

芮瘠岁余,父母叩之,不言也。母使人密窥之,而密谓之曰:“我知汝有奇遇,但虑所饮膳者,恐或幻化,食之疾矣。 试辍一味示我。”芮即明达丽人。丽人令遗母蒸羊一碟。母尝之, 非伪也。

适值屈道人来,自称精于天心法。父备白其故,屈曰:“岛洞列仙,为淫佚之行,吾能治之,况于他乎!”遂索线十丈,以针贯小符于抄,藏诸合中,祝芮曰:“君甘妖惑,有死而已。如未甘死,俟彼去时,将此符粘于衣裙,任其带线而去。彼若正神明,无妨也,聊资一笑之适。”芮如之。明日,屈先生遍访野外,有一巨蟒死焉。尸横百尺,其符在鳞甲可见也。芮始醒焉如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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